本帖最后由 豫章游侠 于 2017-11-27 09:52 编辑
▲《汉匈决战》中的东胡部落 小编按:今天的东胡预览,我们有幸请到了知名国漫《夜之鹰》和《定西荒》的作者蓦然,为我们解析东胡文明的前世今生。
对于《汉匈》系列的玩家来说,“东胡可汗亲卫”,“卢煞吉”这些名字,想必能够唤醒你久远的记忆。 北方长城之外,萌萌哒的除了匈奴首领“一只鞋”( 伊稚斜(chá),一只鞋是网友戏称 ),还有那个大胡子的东胡王,这两老哥们之间,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给予了大汉玩家趁虚而入的可乘之机。 ▲《汉匈决战》中的东胡首领 其实东胡与匈奴的恩怨史,游戏中所展露的只是冰山一角。这两大民族,一个是草原雄鹰,一个是东北亚巨熊(游戏正式开放后,有心者可以研究一下两个文明的势力旗帜哦),早在中原的战国时代,就已经开始了此消彼长的竞争和冲撞。汉匈战争之后,东胡民族更是与汉朝频繁交集,影响了汉朝的军事力量。而这些故事, 都浓缩在下面这篇短文里,不容错过。
东胡民族概述
东胡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在战国时期他们生活在燕北一代,也就是今天河北北部的草原区,在匈奴崛起之前东胡曾进入过全盛期,时间大致在秦统一六国的时期(公元前221年左右),其活动区域很可能超出燕北范围,涵盖蒙古高原东部的草原区,并挤压匈奴人的生存空间。这种局面直到匈奴的冒顿成为单于后才得以改变。 ▲《汉匈决战》中的东胡部落 在公元前206年,也就是西汉建国的元年,冒顿已成为匈奴单于,并闪击了东胡。此役以后东胡被打散,一支逃到了乌桓山一代,成为后世的乌桓,一支逃到鲜卑山一代,成为了后世的鲜卑。东胡部落联盟自此成为历史。 乌桓山的位置大致在内蒙古阿鲁科尔沁旗北部的山区,大鲜卑山的位置大致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盟鄂伦春自治旗一代,也就是今天大兴安岭一代。下图是笔者根据各方资料制作的汉代早期鲜卑乌桓分布图。 ▲ 汉代早期鲜卑乌桓分布图 从当时乌桓鲜卑选择的避难所来看,他们放弃了蒙古高原的草原区,转而进入不利于骑兵作战的山地区域,这说明匈奴骑兵有着更强的作战能力,他们侵占了当时的整个关外草原区。
被匈奴击溃以后,乌桓始终是与汉朝接壤的,而鲜卑在整个西汉时期与汉朝都没有直接往来。下面我们会分别介绍乌桓和鲜卑,先来看乌桓。 乌桓曾两次南迁,第一次在西汉的汉武帝时期(公元前119年左右),南迁至五郡塞外,第二次是在东汉光武帝时期(公元49年左右),从塞外迁到了塞内十郡,并置护乌桓校尉一职监管内附乌桓各部。 ▲ 《汉匈决战》中的东胡突骑 ▲ 《汉匈决战》中的东胡突骑 乌桓的内附促成了汉朝精锐骑兵的形成,这就是突骑。游牧民族由于从小骑马,个个骑术了得,甚至女人都是可以直接参战的。但与匈奴人的弓骑兵运动战不同,东胡民族更擅长马上冲锋肉搏,因而不论是乌桓还是鲜卑,都在冲阵方面更有优势,尤其是鲜卑,把突骑发展到了更高的境地,在魏晋以后开始大量使用人马具甲的重骑兵。乌桓突骑在两汉时期常以雇佣军的形式出现于汉朝军队中,尤其是在东汉时期,这也是他们能被允许迁到塞内的主因。乌桓突骑常常被汉朝征调作战,东汉大战役常有乌桓突骑参与,以至于后来出现“乌桓数被征发,死亡略尽,今不堪命,皆愿作乱”的局面。 西汉时期受塞外乌桓人的影响,与其比邻的幽州数郡也开始出现精锐的汉人突骑,他们的作战形式与乌桓突骑是一样的,也是身披重甲善于冲阵的,这就是两汉时期颇为著名的幽州突骑,其中以上谷、渔阳两郡的突骑最为精锐,此二郡的突骑参与了光武帝刘秀的统一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正因为如此,突骑受到了东汉王朝的高度重视,因而塞外乌桓得以迁入塞内,被进一步编入汉军骑兵中,成为乌桓突骑。 ▲《定西荒》中的幽州突骑 三国开始以后中原王朝进入连年混战局面,乌桓突骑作为各支割据势力都垂涎的精锐力量,自然也卷入了战争之中,乌桓人口也随之锐减,等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战争更加频繁,各支胡人武装肆无忌惮的争抢人口,以补充不断消耗的兵源,乌桓人于是融于各支胡人武装中,消失于史册。
关于乌桓人的经济生活方面,同所有游牧民族类似,他们也是逐水草而居的,乌桓人“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食肉饮酪,以毛毳为衣”。他们也有少量的农业,会种植青穄、东墙等产量不高的作物,其谷类主要还是依赖从汉朝的输入。 乌桓人在冶金方面也有相当的水平,尤其在青铜冶炼上,实际上早在东胡还没被匈奴所破的时期他们就已经有了相当水平的青铜器文明。被匈奴击溃以后,乌桓开始出现更多的铁器,其铁器来源主要是汉朝。比如辽宁西岔沟墓地出土的铁器中有大量汉式的环首刀,汉式的铁农具,这无疑是内附汉朝所带来的物质文化上的改变。但乌桓人自己是可以生产青铜器的,其箭镞也以青铜箭镞为最多。 ▲ 东胡风格的曲刃青铜短剑 ▲ 东胡风格的曲刃青铜短剑 对于乌桓人的样貌,虽然在汉代的壁画雕塑中反映极少,但终究还是有的。西汉时期的汉阳陵出土了很多骑兵俑,其中一些样貌怪异的骑兵明显属于边疆地区的雇佣军。如下图。
从骑兵俑的面部骨骼特征看,他们与今日大兴安岭鄂温克人的样貌非常接近,下图为今日的鄂温克人。
无疑这支雇佣军属于东北少数民族,其对应的就是大兴安岭的东胡系游牧人,要么是鲜卑,要么是乌桓,考虑到当时鲜卑尚未与汉朝接壤,也没有往来,并且内附乌桓已开始进入汉朝的雇佣军队伍中,因此我们可以基本确定这支异族雇佣军就是乌桓突骑。乌桓人的样貌就是兵俑中的模样,他们与今天的鄂温克人有着高度近似的体质特征。 西汉时期鲜卑始终静静的躲在鲜卑山里,按《魏书》记载,“鲜卑自为冒顿所破,远窜辽东塞外,不与余国争衡,未有名通于汉,而自与乌丸(乌桓)相接”,所以西汉及先秦的史书里都没有提到过鲜卑,比如《史记》,以及更早的《山海经》都没有关于鲜卑的记载,当时鲜卑还没有接触到汉朝。 东汉以后随着匈奴力量的削弱,鲜卑人才开始走出大山,重新向蒙古草原区扩张,所以东汉以后就有关于鲜卑的记载了,比如《后汉书》中有专门的鲜卑传。鲜卑在诸多方面都与乌桓相同,包括语言、风俗、邑落制等。 鲜卑的崛起是和东汉对北匈奴的打击相关的,公元73年以后东汉王朝开始了对北匈奴的一连串主动打击,北匈奴自此衰落,并走上西迁之路,而漠北大草原成为无主之地,鲜卑人趁此时机入主蒙古草原,占据了原来北匈奴的地盘,因而实力大增。 自此鲜卑不仅成为了东汉王朝的巨大威胁,更是在东晋时期建立北魏,占据了整个北方,甚至于后世数个威胁中原的游牧民族都出自鲜卑民族。像参与灭亡唐朝的契丹、以及灭亡宋朝的蒙古,都是鲜卑民族的后裔。因此鲜卑对于中国历史的影响是非常非常深刻的。 鲜卑在逃至大兴安岭深山后的这段时期生产力水平是很低的,比南部的乌桓要明显落后。位于大兴安岭的嘎仙洞遗址就属于早期鲜卑,该遗址中出土了大量的细石器,如石镞、石矛,以及用来刮削的石器,除了石器还有很多骨器,比如骨镞、骨锥、角锥等,另外还有两件金属遗物,一件青铜饰牌和一把铁刀,但这两样发现被认为是后来北魏时期的鲜卑人拜祭祖先留下的遗物,毕竟嘎仙洞有北魏时期颂扬祖先的碑文。 在内蒙古陈巴尔虎旗和扎赉诺尔出土的早期鲜卑古墓也反映出相同的生产力水平,大量的石器和骨器,以及及少量的青铜器和铁器。这些都说明了早期鲜卑在与世隔绝状态下已远远落后于匈奴和乌桓等游牧民族。当时鲜卑的生产力水平甚至赶不上他们的祖先东胡,也就是说鲜卑在逃亡中可能失去了原来已掌握的金属冶炼技术,变得更原始落后。再有就是大兴安岭丰富的物产可能并不需要很高的文明就可以满足人民生活的需要,骨器和石器足以满足狩猎和少量战争的要求。总之闭塞使得早期鲜卑始终蛰伏着,直到匈奴的衰落才给了鲜卑走出大山的机会。 东汉后期,鲜卑人中出现了一个著名的首领叫檀石槐,他带领着鲜卑人趁北匈奴从漠北西逃之际,“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扶余,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一个像匈奴一样庞大的鲜卑部落联盟自此建立,但好景不长,檀石槐死后鲜卑联盟随即瓦解。后来慕容鲜卑、拓跋鲜卑再次崛起,把鲜卑民族推向了更鼎盛的时期。 在鲜卑人走出大山、进入蒙古高原东部的草原区后,其物质文化开始飞速进步。内蒙古的海拉尔伊敏河鲜卑墓葬群出土了相当多的青铜器和铁器,甚至还出土了铁甲片,此时的生产力水平已明显高于扎赉诺尔时期,此时的鲜卑人可能已经掌握了青铜和铁器的生产技术。伊敏河墓葬的年代大概在东汉晚期。 东汉以后的鲜卑就更加清晰了,五胡乱华时期鲜卑人建立了著名的北魏政权,鲜卑人接受了汉文化,在各方面进入空前鼎盛的时期,然而他们的命运与其同胞兄弟乌桓是一样的,都是融于其他民族之中。 ▲ 《汉匈决战》中,东胡首领的骑射英姿 不论是乌桓、鲜卑,还是匈奴,他们都有极为开放的民族观和血统观,他们既会主动去吸纳其他族裔,也不在乎融于其他族裔,这其实就是一种极端实用主义,只要能补充人口,只要能扩张领土,怎么都行。亚洲匈奴当初就时常吸纳白种游牧人的血统,以补充频繁战争所带来的人口不足窘境。乌桓鲜卑也一样,尤其是鲜卑,他们和匈奴混合程度非常高,而入塞后他们又开始大量吸纳汉人。这虽然是高度开放、高度实用主义的政策,但这也是让他们消亡的主因。鲜卑、乌桓、南匈奴、氐族等均融于东亚诸民族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北匈奴西迁后一路吸纳白种血缘,最后也完全消失于欧洲民族中,经历同样命运的还有后来入侵欧洲的阿瓦尔人,甚至于西迁的蒙古人也继承了游牧人的这个特质,今日克里米亚的鞑靼人俨然已是欧洲人的样貌,他们可能只有民族的名字还和原来是一样的。
东方游牧民族的这种极端实用主义确实可以在短期内实现壮大——只要臣服于自己的民族都可以成为他大帝国中的一员,因此不断的有更多的民族加入,帝国不断的膨胀,不断的野蛮生长,直到这些东方游牧民族成为帝国的少数派,最终被完全稀释掉。在亚洲用最短时间上演这一过程的应该是五胡乱华时期的氐族,苻坚所建立的前秦就是这么昙花一现的,代价就是氐族的灭亡。欧洲的典型当属阿提拉的匈奴帝国,他的军队大部分都是由日耳曼降部组成的,也是瞬间瓦解后民族灭亡。 过度的实用主义就像给一个蜡烛打氧,让它急速燃烧,火光可以在短期内非常亮,但灭亡也更快,这是给所有民族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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