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到那一天了吗。
伊恩脸色发青,双手拄着膝盖坐在一张圆凳上,面前的桌子上是一个长条形的精致盒子。
即便是桌子对面的艾斯特斯也能清晰地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
“老大,时间要到了。”艾斯特斯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说道。
“我……还能回来吧。”伊恩略带颤音地问道。旁边年幼的艾斯德斯心里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伊恩看到之后脸色更黑了:“萝莉都哭了,看来吾命不久矣。艾斯特斯还不赶快哄哄你妹,你妹啊!”
说着,伊恩猛然站起身来,拿起桌子上的盒子塞进了跨袋里,一脚踹开了酒馆的大门。
“我走了,祝我好运。”
一月初的北卡拉迪亚,北风呼啸着席卷了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雪到来。苏诺以北的广袤土地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在这个万物沉寂的世界中,一匹快马在茫茫风雪中狂奔不止,冲散了一丛一丛的雪花。
前边就是尤河大桥了吧。伊恩这样想到,紧跟着又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过了尤河大桥,就是那个令人怀念,又让人伤心的禅达了。
轰隆一声,巨大的水龙腾空而起,将毫无准备的伊恩直接冲进了河里,掉进水中不知所措的伊恩扑腾着双手,感觉到一股气息迅速逼近。几毫秒的时间里,伊恩终于找回了平衡,稳住身形,只见一股激流窜至,情急之下伊恩只看到一张面容姣好有些熟悉的脸,接着顺手拔出了腰间的王者之剑,一股金色的气浪猛地在水中炸开,涌动的水流推着他与偷袭者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
“喂,我说你啊,什么时候能老实一点。”伊恩恼火地对着对面一袭白衣的女子说道。
他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真实,或者说原本的世界了,这里是第四维。
周围仿佛成为结晶一般静止不动的水流将耀眼的阳光折射到了水底,将这一小片空间照得通明。
白衣女子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我只是打个招呼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居然对我骂骂咧咧的。”
“……,我什么时候骂骂咧咧了。”
“真让人伤心。”
“……,行了,叙旧就到这里吧,我去禅达还有要紧的事呢。”
“要紧的事?教团还是她?”
“……,好了我走了。”伊恩偏过头,消失在了这一方空间中。
“果然,还是去找她的呢……”带着一丝苦涩的微笑,白衣女子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大桥上的马儿一脸蒙蔽地看着已经不再翻起水花的河面,想着是不是自己的主人淹死了自己就自由了呢?
进城之后,照例先去了苏克的酒馆。大雪隆冬,酒馆里的酒客十分稀少,只有寥寥几人坐在酒馆的角落中喝着闷酒。
进入酒馆,伊恩径直走向了吧台。
“一杯雪莉,在这喝。”
正在擦杯子的苏克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不速之客,顿时喜笑颜开。
“哟,好久不见了大恩人。这种天气来禅达,要么就是暗黑教团已经入侵了,”苏克倒了一杯酒搁在了伊恩的桌前,“要么就是因为‘她’吧。”
“咳,最近教团的活动比之前频繁许多,我是不放心才特地来和禅达通通气的。”
伊恩低着头看着桌面,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克看着他,会心地笑了笑。
“先不陪你了,我还要做菜。”苏克说着,拍了拍伊恩的肩膀,转身回到了厨房。
宽阔而阴暗的房间,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伊恩望着熊熊燃烧着的壁炉的眼神有些迷离,思绪飘散到了不知多久以前还仅仅是一个落魄佣兵的自己身上。
“那么,据你的情报,暗黑教团的势力范围已经伸向了罗多克和库吉特这样的内陆地区?”
阿拉西斯伯爵抿了一口红茶,徐徐说道。
“近期的话,在维鲁加大城附近的罗库边境已经开始有猎杀者活动了,人数不多但是活动很频繁,不排除有在内陆建立据点的可能性。”
伊恩看着面前这位衣着雍容华贵贵,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上位者姿态,面容瘦俏而冷峻的伯爵,这是他最厌恶的人。
却也是他并肩的战友。
“这种天气,北海沿岸的水域已经基本封冻了,巡逻艇已经两周没有出动了。别说是暗黑教团,就是纳吉尔法来了都不可能上得了岸。”
伊恩点点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了。
时值新年,街道上的各家各户都尽己所能地将自己的家装饰得有模有样。对于商业为生的禅达人来说,新年是用来休息、团聚的日子,家人会在新年的这几天聚在火炉前,分享自己一年中收获的奇闻轶事。
这是一月三日的黄昏,广袤的禅达城中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伊恩静静地站在一间二层小楼前,手指不安地在身后背着的面料粗糙的跨袋上摩挲。
想必她是在读书,伊恩甚至能想象出她头发湿漉,穿着软绵绵的棉质睡衣趴在床上看书的情景。
仿佛是不久之前,他们还奔走在整个卡拉迪亚传递着教团即将入侵的消息时,在某个难得悠闲的午后,伊恩把自己多年的藏书借给了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一页页薄薄的纸页上久久不能移开。从小在禅达接受训练,通晓卡拉迪亚中各种文字和语法的她,却从未读过这种东西。
那本书伊恩再没有要回来过。
心脏咚咚得跳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不停奔流着。
伊恩的手几次举起,最终还是慢慢垂下。
回到苏克的酒馆,伊恩点好晚饭,坐在座位上,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流淌着。
不就是给个生日礼物嘛。
半夜偷偷送过去好了,当面给她要是恼羞成怒该怎么办?
你还是男人吗?
伊恩一边给自己不停地找退路,一边又在脑海中疯狂地嘲讽、挖苦自己。
我这是受虐狂吗。
也许是吧。
喂你这样说自己真的好吗?
一月三日的夕阳缓缓落下。
第二天早上,晴空朗朗,阳光洒在昨夜的积雪上,让落破的、城墙上到处都是悠久历史留下的印记的禅达城也变得蓬壁辉煌起来。
伊恩懒懒地称了个懒腰,打出一大口哈欠,慢悠悠地下到酒馆一楼点了苏克酒馆的豪华早餐。
“土豆、土豆泥、窝头和咸猪手……”看着面前花了他六十个第纳尔的豪华早餐,伊恩的额头上青筋直蹦,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要一剑劈了这个黑心老板。
突然,伊恩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刀刃就已经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哟,我说是谁呢,大半夜的招呼也不打就鬼鬼祟祟地进到别人的房间,留下一些可疑的东西又逃之夭夭,原来是圣王传人啊。”
熟悉的声音,伊恩心里一抖,想要矮身躲开,但耳朵上传来的剧痛瞬间让他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啊啊啊啊啊,放手啊二货。”
“谁是二货!?”
随着力度的加大,伊恩的惨叫已经变成了求饶。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耳朵上一轻,随着刀剑入鞘的声音伊恩才抽身回头看了看,又紧接着回过了头。
熟悉而亲切的脸颊,不同于以往为了行动方便束起的马尾而是很日常的波波头,身上曾经破旧的灰斗蓬换成了一件很日常的连衣裙。这样子的黛西他还是第一次见。
“生日快乐……”
“我说你啊,好不容易过来恭贺,懂不懂基本的礼节,真让人火大。”
伊恩尴尬地咳嗽一声,站起身转过头去,看到她闪烁着的眼睛又低下了头,紧接着鼓起勇气抬起了脑袋——
“生日快乐。”
这是大雪过后阳光普照的一月初的北卡拉迪亚,也许,即便是这已经腐朽不堪的土地,也终有迎来光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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